雖然沈峰表面高高端起架子, 但是最後卻還是讓耿笑到了片場。

綠幕攝影棚裏，耿笑身著紅裙踩在泡沫廢墟裏偏偏起舞，沈峰審視著鏡頭裏的畫面, 又瞥了一眼不遠處正盯著耿笑蠢蠢欲動的耿慕，他眼皮跳了跳, 嘿, 這壞丫頭連自己的姐姐都不放過？

她沒有接觸過舞蹈吧, 竟然還想模仿？

沈峰搖了搖頭，最終拍著大腿決定讓耿笑來客串這個還算比較重要的角色。

被機器人統治的人類奴隸，連選擇穿著的機會都沒有, 每□□衫襤褸，過得跟野人一樣，就算有衣服，也是灰撲撲的，穿著紅裙的小姑娘在人類文明的廢墟上翩然起舞，成為人類奴隸覺醒的象征，他要的不僅僅是演員的舞蹈功底，還要有足夠的氣質和氣場將所有的大背景撐起來。

耿笑的確比他之前選的那些都要好，她才簡單看了一遍舞蹈, 就能準確跳出來，而且也挺有味道。

這麽說來, 壞丫頭兄妹三個，外形條件和演技天賦上都很不錯, 可偏偏怎麽都混得那麽慘呢？

耿笑有些緊張, 不過聽到這場戲會在明天拍，她便松了一口氣。

她現在只是一個群舞而已，平時要麽坐冷板凳, 要麽根本在鏡頭裏找不到自己。

她知道沈導的名聲，所以她也挺珍惜這次機會，她收到的打擊太多，每天身心俱憊，正需要一個認可……

所以不管是什麽樣的舞臺，對她來說，都是珍貴的。

耿慕今天剛好殺青，便帶著耿笑在影視城裏轉悠了一圈，可惜耿駱現在進了新的劇組，為了保密所以不允許探班。

不過即使這樣，耿笑今天也收獲了不少歡樂，很久沒有更新的朋友圈也終於有了動靜。

耿爸爸第一個給她點一個讚。

他現在被鄰居阿姨照顧得很好，也願意出去散步和接受新事物，身體也比之前健朗了幾分。

這讓耿慕感到無比欣慰。

人類要是有了希望，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。

第二天耿慕陪耿笑去拍完戲才一起告別影視城，劇組裏的大家夥拉著兩人拍了大合照，等耿慕一走，大家忽然感覺少了點什麽似的，再也沒有人如同影子一樣模仿他們的一舉一動，最後還會偷偷給他們帶雪糕當做補償……

一周後，《星雲》正式殺青，耿慕出席殺青宴，當然，她把耿笑也帶去了。

因為前幾天沈導把耿笑推薦到他一個老朋友那裏，讓她參與一出舞劇群舞角色的試鏡，結果她直接拿到了獨舞角色。

連沈導都感到驚訝不已，這天殺青宴便讓耿慕帶她一起來。

“不是老林說的話，我都不知道你竟然還是a市舞蹈學院附中出來的，而且還在舞蹈學院讀了書，你這完全跟老林是一樣的路子啊，不過你當初怎麽就那麽傻拒絕了歌舞劇院的邀請呢……”

耿笑想到自己渾渾噩噩的那段日子，笑得有些僵硬，不過很快調整過來，“林老師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，我會繼續追趕林老師的，對於我以前的選擇，我也沒有什麽悔怨。”

沈導精明著呢，知道她肯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才會在畢業後銷聲匿跡。

不過她底子好，一直沒有放棄過練習，老林也很看好她，說她水平維持得很好，稍加培養說不定能驚艷舞臺。

當然這些話沈導沒有說出來，免得年輕人驕傲。

耿笑對沈導表示了感謝，連忙回到妹妹身旁，堅決不讓她喝酒。

她可是記得妹妹根本沒有什麽酒量可言的。

“我不喝，我不愛喝這個酒，會燒起來。”耿慕也一本正經地保證，人類的酒分類太多，她剛才舔了一口手裏的洋酒，味道太沖了，她並不喜歡。

所以便沒有碰過。

更何況，郁商珩知道她來殺青宴後，還特意囑咐她，不準喝酒來著。

耿慕研究著另一杯分成三種顏色的酒液，一直沒聽到耿笑的聲音，才擡頭看一眼，“姐姐？”

耿笑驀地回過神，視線從沈導那邊抽回來，神情有些恍惚，“啊？怎麽了？”

耿慕搖頭，也看向沈導的方向。

那一邊都是主創團隊，剛才開始就是高談闊論的，但是現在氣氛沈靜了幾分，因為出現了一個大人物。

郁博羽坐在輪椅上，依舊是優雅得體，還主動和制片人說話。

郁博羽可是他們的金主爸爸，一百多個億的投資眼睛都不眨一下呢。

“是叔叔？”耿慕輕聲嘟囔，眼眸還盯著那邊看。

耿笑聽到她的稱呼，忍不住笑出來，“叔叔？”

“郁商珩管他叫叔叔。”耿慕解釋。

耿笑抿了抿唇，糾正她，“估計你還是叫郁總比較好，這樣禮貌。”

耿慕頷首，“好！”

耿笑無奈地搖了搖頭，她是真怕妹妹這耿直的性子會得罪人，不過，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，妹妹在《星雲》劇組裏就處得挺好。

姐妹兩人正說著話，這邊郁博羽已經來到跟前。

湯原一直緊跟在他身後，不過存在感極低。

“郁總。”耿慕跟著姐姐站起來，喊了一聲。

不過耿慕明顯發現耿笑的聲音在顫抖，而且整個人也變得緊張起來。

耿慕偷偷看她一眼，心中疑惑。

這邊郁博羽掀眸凝向耿慕，聲線微啞，“不叫叔叔了？”

說著疑似調侃的話，他眼底也泛起一絲微光。

耿慕搖頭，“不禮貌。”

郁博羽一怔，隨後不期然低笑一聲。

“你喜歡怎麽叫都行。”他說。

他那揚起的嘴角打破了身上與世隔絕的冷漠，似乎變得平和起來，也讓人感到幾分親切。

耿慕覺得郁博羽某種程度上和郁商珩很像，如果說郁商珩是與生俱來的冰冷，那麽郁博羽就是有意識地將真正的自己深深埋藏起來，只留給別人看到他最平靜無情的一面。

郁博羽嘴角的弧度很快平覆，在女孩那雙洞黑的眼眸的註視下，他一直麻木的軀體好像開始有了感知。

他一直很好奇，郁商珩面對她的時候，也是這種感覺嗎？

所以他才會失常，變得不夠理智，不夠冷靜，甚至多了情感上的憂思。

“那你喜歡別人怎麽叫？”耿慕問。

郁博羽微微斂眸，仿佛感嘆般低聲道，“郁博羽吧。”

“你好，郁博羽。”耿慕絲毫沒有客氣，畢竟她覺得這是對方的要求，她是在尊重他。

“你好，耿慕。”郁博羽也說。

郁博羽身後的湯原驚訝過後皺了一下眉，眼神是疑惑的。

郁總這到底是……怎麽了？

怎麽變得比以前更加捉摸不定了？

旁邊的耿笑一直安靜聽著兩人的對話，漸漸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
她曾經在郁博羽面前出現過最狼狽的一面，所以再見面，她依舊覺得自己是低人一等的。

她骨子裏的自卑，依舊沒有辦法趕走。

這時，郁博羽忽然轉向耿笑，問了一句，“還好嗎？”

耿笑雙手一顫，僵硬地點一下頭，“嗯，很好。”

郁博羽微微頷首，“那就好。”

耿笑動了動唇，明明還想說什麽，但是最後也沒說出口。

她恍惚間，郁博羽的輪椅重新轉動起來，他和湯原這是要離開了。

耿笑呆呆地陪著耿慕坐下。

耿慕一直側眸留意著姐姐的臉色，心裏好奇，但是並沒有問。

沒一會兒，耿笑倏地起身，然後朝著宴會廳大門沖出去。

耿慕眨了眨眼，還是老老實實坐著。

電梯前，只有湯原和輪椅上沈默的男人。

耿笑深吸一口氣上前，壓低聲音對郁博羽說，“郁博羽，謝謝你之前幫了我。”

不管是酒吧裏，還是後來林琛的事情，她都應該感謝他。

“不是幫你。”郁博羽視線落在她身上，但是卻沒有絲毫波動，連聲音都恢覆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冷漠，就好像那晚在酒店浴室前一樣。

“你喜歡慕慕？”耿笑下意識問。

然而郁博羽卻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搖頭，“不喜歡。”

就是覺得，有趣。

耿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，但是她下意識覺得他不會說謊，他也不屑於說謊。

“說完了？”盡管已經耽擱了點時間，郁博羽也沒有絲毫不耐。

“……”耿笑抿著唇，側身站到一邊。

郁博羽和湯原進入電梯，耿笑還呆呆看著裏面。

在電梯門緩緩合上時，她看到郁博羽忽然又動了動薄唇，唇間瀉出一句，“今天，像個人。”

耿笑驚詫地張唇，可是電梯門已經將男人冷峻的面容遮擋。

這一刻，她的心臟瘋狂跳動，血液也不知道出於什麽緣由而澎湃著，湧上大腦，讓她能聽到自己急劇跳動的心跳聲。

洶湧的淚意侵襲著她，最終也沒抵擋得住，她低著頭，大滴大滴地掉著眼淚。

“我到底，是怎麽了……”

她身後不遠處，耿慕腳步停下，看著前方又慢慢往後退，去了安全門的方向。

她左右看一眼，警惕地蹲在一顆巨大的盆栽後，拿出手機給郁商珩撥電話。

那邊幾乎是馬上接通了。

“嗯。”

“郁商珩，我姐姐好像被郁博羽弄哭了……我該怎麽辦？”耿慕有些惆悵地耷拉著眼皮，手指輕輕撥弄著盆栽裏探出綠色腦袋的小草。

郁商珩：“……”

書房裏的男人迅速退出算法界面，打開搜索引擎，輕輕按下：看到姐姐被弄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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